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7章 情愫

關燈
嚴非摩挲著手中碧綠的兵符,愜意地往太師椅上一靠,對一旁的士兵道:“楚將軍回去了?”

士兵道:“今早不見人,應是昨日就連夜回去了。”

嚴非哼地冷笑了一聲。

那士兵撇了撇嘴。

此刻楨卿正縮在墻角,艱難地啃一個冷硬的餅。這幾天他天天吃這個玩意,不過在敵人手裏也沒什麽可挑剔的,拓跋鳶沒對他用刑就已經足夠幸運了。

砰!

一個西疆兵士踢門而入,盯著他看了看,就嘿嘿一笑,蠻橫地把他拉了出來。胳膊被狠狠鉗著,連拖帶拽,楨卿踉踉蹌蹌地跟在他身後。

走進一個營帳,那士兵用西疆語對裏面的侍女嘰裏咕嚕地說了幾句話。

楨卿一邊揉著胳膊一邊環顧四周,只有幾個侍女打扮的女人在這個營帳裏。他沒有反抗的打算,幾天沒吃好沒睡好,對著女人他也不覺得自己有勝算。

一個侍女走上前來,用生硬的漢語道:“你,洗幹凈。我們,打扮你。你,侍奉,大王。”

然後領他走到一道簾子後面,有澡桶,裏面熱氣騰騰。伸手就要脫他的衣服。

楨卿黑著臉道:“我自己來。”

侍女樂得清閑,待在外面。

楨卿一邊默默地洗,一邊考慮對策。拓跋鳶見自己沒什麽用,就想拿來當暖床的嗎。罷了罷了,見機行事吧。

簾子被撥開,一張被熱水熏得有些發紅的臉出現在侍女們的眼前。

這個中原人長了一張太別致的臉,不同於西疆美人的艷麗,眉眼細長清麗,一粒紅痣仿若一點血,襯的臉色白的驚人。

侍女暗自在心裏驚嘆了一下,覺得有些憐惜,這樣出塵的美人……

楨卿默默地任由侍女在他臉上塗塗抹抹。

突然,外面一聲輕響,他敏銳地聽到了一點輕微的腳步聲。

“啊!”

伴隨利刃刺入肉體的聲響,侍女發出了驚慌失措的尖叫。楨卿猝然轉身。楚西一手拿著把短刀,一手丟開屍體。一雙眼睛亮的駭然。

“楨卿!快跟我走!”

楨卿立刻起身,飛快地拉住了他伸過來的手。

一匹戰馬候在帳外,楚西扶著楨卿上馬,自己也隨後翻身上馬,狠抽一鞭!戰馬吃痛,橫沖直撞地往前跑。

“俘虜跑了!”伴隨著大喊,西疆士兵緊隨其後,幾只利箭破空而來。

拓跋鳶正在帳中議事,聞聲立刻起身,拿起掛在一邊的弓箭,踏出帳門。對著快要消失的身影,挽弓拉箭!

楚西悶哼一聲,抖了一抖。楨卿著急道:“你中箭了!”

“不礙事。”

迅疾的馬蹄聲裹挾著風聲,眼前的場景迅速地向後略去,楨卿抓緊了楚西的袖子。

“沒事了,逃出來了。”楚西又說。

“嗯。”聞到血腥味的楨卿覺得有些鼻酸眼熱。

不知道跑了多遠,楚西終於勒住了韁繩,翻身下馬,腳一落地,就腿一軟跌坐在地。楨卿嚇了一跳,連忙從馬上下來撲到他面前。小心翼翼去看他背後的傷,傷在左肩胛下,血已經浸透了衣衫,箭簇深深沒入皮肉之中。

楨卿臉色瞬間就變了。

楚西把手中的利刃遞給楨卿,道:“幫我把箭桿砍斷,不礙事。”

楨卿接過那把刀,冷冷地說:“趴好。”

聲音跟冰淬過一樣,楚西沒聽過楨卿這樣說話,下意識按他說的趴在地上。楨卿半跪在他身邊,一點點把被血浸濕的衣服劃開,露出傷口來。拓跋鳶使用的箭是帶倒刺的,楚西帶傷騎馬,傷口愈發皮肉翻卷,顯得猙獰。

楨卿皺著眉毛,拿袖子輕輕地把血擦掉,幸好他的衣服剛剛被侍女們換新的了,足夠幹凈。

楨卿深吸一口氣,上下就是兩刀,傷口割開,楚西頓時一聲嚎叫,像砧板上的魚一般彈跳了一下。

“別動!”楨卿厲聲喝道,沙啞的嗓音幾乎有點破音。

楚西頓時不敢動了,雖然背上火燒火燎的疼地他想哭爹喊娘,不對,沒有爹可喊了。楚西不知怎麽的有點想笑。

楚術去世數月,這是頭一回,他能用堪稱坦然的態度面對了。

楨卿似乎對他背上的傷處理了一下。

然後才扶著他坐起來,讓他左肩靠著自己。

楚西轉過頭看楨卿,好像瘦了很多,不過氣色倒是不錯——不對!他怎麽跟姑娘似的塗脂抹粉了!

楚西猛的坐直,疑道:“你幹什麽把臉弄成這樣?”

楨卿別過臉:“拓跋鳶幹的好事。”

楚西納罕道:“他又不是山大王,強搶什麽民女啊?再說,你再怎麽好看,那,那也是個帶把兒的啊。”他這話說的理不直氣不壯,實話說,他自己就對別人有些非分之想,楚西感覺血液的流動都加快了。

楨卿瞬間就火上頭了,好不容易逃出來,自己都還沒問他幹什麽一個人就敢闖龍潭虎穴,他倒好,糾結起這個來了。

楨卿立刻就狠狠瞪瞪了他一眼:“不知道龍陽斷袖嗎?”

楚西卻突然打了一個激靈,飛速靠近他的臉,一臉緊張道:“他……他……他沒……”

楨卿用吃人般的眼神直盯著他,楚西一臉緊張,大片的恐慌藏在他眼睛後邊,悄悄的探了個頭。

若是他……,我該來早些!楚西不由自主的想。

“沒有。”楨卿一見他那一臉七上八下,就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麽,嘆了口氣,神色罕見的溫柔了:“你不是來了嗎?”

侍女們的手藝真的是好,脂粉遮住了楨卿一臉的憔悴,也柔和了他甩不掉的三分冷硬。眼角的一點嫣紅,把楨卿吝嗇顯露的一點溫柔暈染了個十成十。長發披散,一縷發絲順著白皙的脖頸落在清晰的鎖骨上,沒入衣領。一雙澄如秋水的琉璃色眸子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。

楚西感覺莫名地有些暈乎乎,有些不敢直視得轉過頭。只在心裏默默道,楨卿真好看,怪不得拓跋鳶也想搶了去,不過,楨卿只是我一個人的。

楚西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經歷了這麽一遭,顯得臉皮跟一塊破布似的掛在臉上,簡直可以用嶙峋來形容。這張嶙峋的臉上掛著小姑娘懷春似的笑容,違和地像姑娘們在怒吼的黃河中嬉水似的,不見嬌羞,但見詭異。

楨卿卻天賦異稟的從這攤子違和中品出了點甜,也笑道:“好了好了,楚大將軍,我們現下如何?”

這話像一瓢涼水似的澆在了楚西怒放的心花上,楚西怏怏道:“軍令交給那混賬了,拓跋鳶頭天才威脅我,第二天聖旨就到了,我沒法……我就自己跑來救你。”

楨卿摸了摸他的頭,道:“無妨,幸好你沒抗旨。”

楚西環顧四周,道:“不好,我不知道回去的路了。”

楨卿道:“司南帶了嗎?”

楚西悶聲道:“沒有。”

楨卿立刻就在剛才隨手摸過的腦袋上敲了一記爆栗。

這邊嚴非剛好撞上了拓跋鳶的□□口。竟然被人單槍匹馬地從自己營中把人救走了,簡直是奇恥大辱。

拓跋鳶把看守的通通砍頭,再氣勢洶洶地攻打過去。

嚴棋哪裏見過這個陣仗,雖說他是個武舉狀元,但多半有些嚴世高親故的加分,只能紙上談兵,打打流民土匪。拓跋鳶發現對方換人了,討人嫌的軍師不見了,上戰場如打雞血的將軍也換人了,領著如狼似虎的西疆士兵追著嚴棋打。嚴棋叫苦連天,苦苦支撐。

兵權你是拿到了,但也要看你拿不拿的穩呀。

苦不堪言的嚴將軍,上去的奏折全是戰敗的消息。

楚遠之面沈似水,責問道:“不是說西疆戰事已平,為何又出了這麽多幺蛾子。嚴世高,你給朕解釋一番!”

嚴世高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,承受著天子之怒的他頭上都冒出了細密的汗水:“陛下,陛下恕罪。”

楚遠之絲毫不為所動,眼神陰翳地盯著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嚴世高。

嚴世高哆哆嗦嗦道:“嚴將軍……乃是名將,此次屢戰屢敗,應……應是有隱情。聽說……軍師徐楨卿曾被拓跋鳶俘虜,如今……他和楚……楚小將軍一同下落不明。那拓跋鳶便……便如有神助,嚴將軍卻屢屢戰敗,其中種種,望……望皇上明察秋毫。”

楚遠之一楞,怒氣稍緩,揮手令他退下。偌大的房間裏就只剩下年輕的皇上,香爐靜靜地燃燒。他站起身來,踱步置窗前,沈默地盯著窗外的暖陽。天氣已經漸漸回暖,冬雪消融,已有嫩芽偷偷冒出。

楚遠之一雙鳳眸黑沈得令人心生寒意。

通敵嗎?造反嗎?知道了嗎?

一雙薄唇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弧度,那就……一並解決吧。

才踏出房門,嚴世高就挺直了佝僂的身板,臉上的懼怕消失的無影無蹤,絲毫不見剛才在天子腳下瑟瑟發抖的樣子。

幸而冬天即將過去,天氣還不算寒冷,加上他們倆還有一匹馬。楨卿雖然給了楚西一記爆栗,但也有的是辦法辨認方向。

唯一擔心的是楚西的傷,不能靜養休息,即使緊緊包紮也時常開裂流血。幸而楚西從小習武,身體紮實,不然這種程度的傷,若是換做常人,一定早就倒下了。

不出幾天,他們就走回了淮城內城。

楚西趴在楨卿的肩上,胳膊繞過他,松松的牽著韁繩。勒馬在城門前,守門的士兵一看他倆的長相,立刻喜笑顏開,上前行禮,恭敬道:“上頭正派我們到處找兩位軍爺呢,可算是找著了。”

看來他們失蹤的這兩天,是驚動了京城啊。

郡長聽到消息後,立刻恭恭敬敬地將他們請入府上,安排大夫,馬車,食宿。道:“皇上聽聞楚王失蹤,十分擔憂,特命下官好生尋找,可把小人急的。如今可算是好了。”

上好了藥,處理好傷口的楚西趴在床上,實在頭疼的不想聽嘮叨,便開口道:“本王知道了,勞郡長煩心。我勞累的很,恐怕要歇息了。”

“好好,下官這就退下了。徐公子,下官另備了一間房,請隨下官來。”

徐楨卿正要出聲,楚西就說;“不用。他和我一起。”

郡長一楞,退下了。

楨卿轉身趴在床沿上,道:“你就不擔心,我睡覺會壓著你的傷嗎?”

好像自從拓跋鳶手中逃出來後,楨卿就有了一點變化。

說不上是哪,就是脾氣好了一點,溫柔了一點,黏人了一點。

楚西看著楨卿的側臉,道:“不擔心。”

不知怎麽的,好像有一道暖流湧入了他的心中,那份空落落的地方不知不覺被填滿了。得知楨卿被俘虜的那一瞬間,他覺得自己整個心都空了,空的他方寸大亂。而現在,提起的五臟歸了位,自父親去世後,他空落落無處安放的心臟終於被填滿了,穩穩地落了下來。繃緊多日的神經松懈下來,睡意立刻像潮水一樣湧了上來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